依稀记得自很小的时候起,我家里人总是想让我尝试读一些哲学书籍,而我是颇为不乐意的。想来那时总是受到的诸如“热爱读书”等夸赞令我甚是脸红,看看自己手中的书,无非是打发时间的选择而已,并不见得和看动画片有什么区别,可惜我这“爱读书”的劲头,却让我每到亲戚家里都要被拉出来,当个典型,表扬两句,各位大人也是把屁事不懂的我围在中间,评头论足,夸两句读的书多,思想就是不一样。我呢,尽管不知道从头到尾上下嘴唇里没吐出几个音节的自己到底发表了什么思想,却还是跟着周围的夸赞沾沾自喜起来,小孩子嘛,谁会和来自别人的认可和赞扬过不去?
  现在来看,假使我小时候多读点寓言,少读一些小说,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去享受这些虚荣。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品鉴小说这样快乐的日常生活里就掺杂进了一点十分不和谐的元素: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是必须懂得如何思考的,于是理所应当的,“爱读书”的我的手中,除了小说之外,又被塞进了几本哲学书籍,命令也下达到了我的手上:不仅要读,还要写感想!
  说实在的,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尚属自由,没有什么学习压力和各种特长班的压力,想玩就玩,这些阅读笔记也许是我小学期间唯一被分配的课外任务;即便如此,我还是十分不痛快,正巧手上的几本书于我而言是一个字也看不懂,便打算借学不会、看不懂之名推脱回去,谁知道我家里人颇为执着,宁愿花自己的时间陪我一起读,也要让我把这阅读感想给写下了,于是乎,对某某先生在某某书里发表的某某观点的讨论,和我因为既看不懂又听不懂而发出的懊恼的呼喊,就成了那个假期里左邻右舍每日都能听见的声音。
  那么我现在学的怎么样了呢?惭愧,不仅阅读笔记没写过一篇,当年看过的和讨论过的也都忘得一干二净,这倒也着实不能怪我,一个国庆节假期,又能看多少东西?等到了寒假,都忙着打扫卫生置办年货,早就没时间陪我读书了,等到第二年暑假,嘿!我小学都毕业了,您还要逼着我读不成?于是此事在国庆节七天过去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看,那个假期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之久,我却又提起了学习哲学的念头,与当时的无头苍蝇相比,现在的我至少动机是颇为明确。然而,当初与那些书籍搏斗时令我最感困惑的问题也卷土重来的摆在了我的面前:这些所谓的哲学问题,总是一个比一个更晦涩,一个比一个难以理解,而且还让人找不到什么实用价值,那么我为什么要去学习一个问这样的问题的科目呢?这些问题之于我,能改变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第一个答案并不是很难:想要学习,是因为我了解到了哲学的某个分支,正是研究我的某种疑问的学科,因此我才想要去学习它。而基于这个答案的第二个问题则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些哲学问题,是如何解决我的疑问的?我在完全不了解哲学的情况下去抱着这样的目标,谁又保证我不是在南辕北辙呢?于是我想,在学习哲学前,也许我应当先弄清楚,这些哲学问题是做什么的,他们是如何作为工具,或者学习对象的?
  我想一个最好的引子应该是被各种科幻作品给玩烂了的“缸中之脑”,在这个被玩烂的概念背后,隐藏着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人类通过自己的研究,学习,总结,来积累经验并尝试解释、学习世界。可是谁来保证我们总结的是对的,谁来保证这些所谓的正确性和思想,不是被某个看着我赤裸在水槽中的大脑的邪恶科学家所操控的?答案是不能,我们没有办法去思考和求证这些问题,这些是“高出一个位面”的存在,我们无法触及,换言之,面对这些问题,我们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应当是如何在当前的结构和位面内,去逼近、分析和尝试建立起一个对这个问题的自洽的回答?
  我在这里用到了“自洽”这个词,这说明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客观的——如同上面所说,客观的答案是不太可能的,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好的逼近,应该是一个我们主观杜撰出来的,不自相矛盾的答案,一旦发现了这样的答案,便可以声称我们回答了这些问题。现在,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出现了;其一是:以我们的思想,对这些问题的理解、阐释是方方面面的,一方面自洽的答案,不一定在另一方面也自洽。其二是:就如同这些问题最开始出现的原因是想要证明我们思想的正确性和合理性一样,我们也应当去验证这些所谓的“答案”的合理性和正确性,那么验证这些答案的答案,又该如何被论证呢?验证这些答案的答案的答案呢?
  这就是逻辑和哲学出场的时候了,我们想要创造一个通用的,能够用来推理和论证的框架,这个框架本身应当是自洽的,以便我们以其作为基准来解释我们所遇到的问题,而且它应该足够强,强到我们能够用它来对所有类似的问题建模,最后,我们应当能使用它推出有关这个它自身的结论,只有这样,上文中无限递归论证的情况才可以被避免。不过事实上,这样的一个框架很早就存在了,并且在人类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地被发掘——其名为“语言”。
  当我说“语言”的时候,我实际上提到的是逻辑,但是不妨把逻辑看做对语言的抽象,上文中我们说到,对这些问题,我们所能做的是尝试“杜撰”出一个自洽的答案,而自人类出现,能够思考以来,“因果关系”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自洽”的基石概念,因果关系是我们在生存与研究问题时所能总结出的最自然的工具,因此,自很久以前起,我们就选择把这样一个工具作为论证、交流问题的基础,而在此之上,加上描述问题的能力,我们就拥有了语言。在这里,我刻意省略了语言中诸如修辞,情绪,语态等的其他部分,因为我更想在这里把语言当做一个逻辑的近义词,或者说,把逻辑“嵌入”到语言后对应的那一部分(对拓扑或代数有些许了解的人或许对这句话有一个更为形象的认知)。
  拥有了工具,现在该分析问题了,于是我们又来到了哲学的领域:以逻辑(语言)作为武器和工具,来尝试回答诸如缸中之脑的问题,我们用逻辑去解剖它,尝试提出一个答案,接着再用逻辑去解剖这个答案,来论证其是否自洽。语言来自于人与人的交流,人对周围环境的思考与经验的总结,而语言又被用来分析与研究我们不能依靠经验总结出的问题(也许你能看出这里有一点演绎推理的意思,没错,这正是我想说的);不仅如此,依靠语言这个推理工具,在现有问题的基础上,我们不仅能够尝试回答问题,还能够提出新的问题:语言就像是一棵树,从最初的问题出发,靠着因果关系作为枝杈,发散出无数种思忖与可能。
  既然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又有提出问题的手段,那么我们自然要问:我们应当提出什么样的问题?又该怎么样确定这些问题是否是有价值的?毕竟,一个问题只有被提出来,才有被解决的意义和价值。在上面的例子里,我们可以说那些“经验所不能企及的概念”是一类问题,除此之外,有关产生这些问题的思维本身,这些问题的正当性,都可以被提出。而至于这些问题被提出来之后能做的事情,倒也不全是如上那样的缺乏实用性,在当前的社会中,由抽象问题所引发的实践上的革命已经屡见不鲜:我们可以看到道德如何影响医学;对情绪的思考如何指导精神疾病的治疗、确诊、以及看法;对现实的思考催生了力学、相对论等领域;再比如,对死亡的思考如何指导我们对待绝症患者。
  抽象的问题并不一定有着抽象的答案,但是其抽象性自有其原因所在,无论我们怎么讨论其现实意义、社会意义、工程意义,其抽象的内核始终在于我们在思考有关问题的问题:我们对自然现象提出问题,然后我们对这些问题提出更高一层的问题,死亡是自然现象,我们问:为什么会有死亡,死亡的结果是什么?在此之上,我们又问:知道了死亡的原因和结果之后之后,我们应当做些什么?如何去对待他,如何去思考他?这催生了医学伦理和安乐死的出现。再比如,“庄生晓梦迷蝴蝶”,我如何思考和论证我的思考本身是正确的?这催生了哲学本身的进步以及现代逻辑的发展。这样由“低阶”问题所诞生的“高阶”问题,同时反过来指导了抽象和实践两个方向的“低阶”问题的进展,在这个方面来看,哲学问题与理论、实践是并行的。
  “有关问题的问题”,或者说,应该称之为“元问题”,构成了这些哲学问题的其中一条基准线:所谓“问题的问题”,某种程度上像是对逻辑和语言的提问,而回过来思考这两者的来历的时候,我们又可以认为这些问题是我们对自己思考的思考。这样的问题不仅能用晦涩的“哲学”语言描述,实际上也存在于工程与实践中,上面有关医学道德与伦理的例子大概早已不是什么陌生的话题,而我们讨论的它的时候,也许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进行哲学思辨,所谓晦涩的哲学语言,更像是面对语言相对之于思维的局限性时的一种妥协。一言以蔽之,这些哲学问题引发了我们对自己的思考,而这种思考,可以说是人类能与动物区分开来的一大准绳。
  说实话,这些理解来自于一个完全没有看过哲学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却在讨论哲学,似乎是一个非常好笑的事情,可是反过来想,对自我的思考似乎又不是什么饱读诗书才能有的特权,不过,这样的思考大概是有诸多问题的,毕竟这大抵也算是思而不学吧,不过考虑到这篇文章是出于“学习哲学应该多去跟着书本写自己的想法”这种思维下的产物,而我又不打算止步于此,我暂且也就不给自己扣上一个“殆”的帽子了。对于这篇文章中的观点,还是等多读点书之后再回来纠正吧。
  (说起来为什么会有学哲的想法呢?可能是因为有人给我推荐比较哲的galgame了吧)

Jusqu'à ce que le mort nous sépare.
最后更新于 2024-03-20